她俩一起闯荡娱乐圈,一个登上春晚被14亿人看到,另一个却…

66影视小白影视资讯人气:460时间:2021-07-23 14:30:10

在过往岁月里,刘胜瑛是其中照顾对方更多的那个人,现在,金靖承担起责任。在那个把刘胜瑛晾晒一旁的电视采访里,她用插科打诨的方法完成了对主持人的报复。「说好了是采访我和刘胜瑛,结果你一直在问我。」她转向搭档,「刘胜瑛,你千万别出名,有一天你出名了一定要弄死他们。」

文|谢梦遥

编辑|姚璐

图|受访者供图

新闻系大四学生金靖遇到王德伟时,已经属于他第四批或是第五批学生了。她很快迷上了即兴,不像演小品要背台词那么麻烦,还能带给她一种才华上的自信,「我会觉得我反应好快,好聪明啊」。她以为就是在大学阶段玩玩,毕竟不是科班出身,毕业后她的舞台生涯就此结束。那么,这个笑起来眯眯眼、后来成为喜剧明星的金靖,是故事的主角吗?

这对搭档在生活中就有极高的默契。她们经常有那种「周围人都没有反应,只有我们俩懂」的时刻,目光一对就互通心意。大家聊天经常出现的场景是,金靖说完其他人没跟上,她扭头找刘胜瑛,你懂我意思了吗?刘胜瑛说,我懂了,我来给大家解释。

上场前,对接的导演带来了坏消息,整场气氛很冷。前面一位男演员是带着稿子上的,「领导说别念了,回去再想想,他现在楼下反思呢。」

她们可以松口气了。总体而言,领导反馈,喜欢这个作品。

很奇怪的女子组合,就像舅妈跟伯母突然之间成了很好的朋友

两个女孩是在大一入学不久就熟络起来的。那是2011年,金靖在上海政法学院的新生晚会模仿了当时很火的「hold住姐」。她很放得开,舞台上像个疯子。结束后她走在回宿舍的路上,一个女生凑近来喊她:「我好喜欢你刚才演的那个小品啊!」黑暗中突然出现一个如此殷勤的人,她吓了一跳。

金靖寝室的东西摆得乱七八糟的,刘胜瑛来找她,坐在她旁边,就会默默地帮她收拾。「很久没有人给我这样收拾了。」金靖声音有些动情。「行了行了,我以后都帮你。」

之前俩人聊的多是女孩间的琐碎事情,但现在话题向深处进发,关于人生的脆弱,成长的困扰,原生家庭的问题。俩人也感到一些好奇,这场马拉松对话能够持续多久,不断地向对方抛出新话题,发现每个话题都能接上。关于青春期发胖的共同记忆,她们都聊了很久。

但相处久了,刘胜瑛发现金靖的不同寻常之处。平时在一起很热络,但每到周末就找不到她了,短信也拖很久才回,仿佛她们的友谊只限定在周一到周五。最过分的是大一那年暑假,金靖人间蒸发了,发消息石沉大海。开学后见面,金靖解释说,她交朋友的状态就是这样,更注重当下玩在一起时的体验,分开则疏于联络,她竟连一个高中同学的微信都没有。刘胜瑛气愤地骂了她一顿,还是原谅了她。从大二开始,她们把寝室调到了一起。

刘胜瑛为金靖的故事难过。回顾自己的成长阶段,身材微胖的她从未遭遇任何排挤,「周围漂亮的女孩太多了,你没有资本去嚣张,做一个平凡人挺好的,会用一种很平和的心态去做任何事,整个人也会开心很多。」

她的同情心泛滥起来,和金靖去逛街,听到她感叹这几年都没收到什么生日礼物,她就会记下来她想要的,之后送给她。后来她发现,那家伙有点得寸进尺了,从牛皮纸笔记本到鞋子,好像把她当成许愿机了。你是不是故意的,刘胜瑛说。

「我觉得我们俩,就像舅妈跟伯母关系隔得很远,突然之间成了很好的朋友,家里一对很奇怪的女子组合。」刘胜瑛对《人物》说。

学校筹备一场在礼堂上演的话剧,金靖渴望得到主演的角色,自诩为「校园演艺界的风云人物」,怎么也该得到一个选角机会。结果统筹方很快就跳过她,定下了另一个零表演经验的漂亮女孩。金靖感受到外貌带给她的挫败,她很沮丧,对刘胜瑛说:「难道我就也只能演演小品,这种美美的角色就想不到我。」

「你想演吗?想演我们自己排。」刘胜瑛鼓励她,「我们要入话剧社,参加大学生话剧节。」

她们重整话剧社,卯足了劲排练,最后带着自编自导的作品成功入围大学生话剧节。那场剧里,金靖是主角,刘胜瑛是导演、配角以及一切支持性角色。「她是第一个让我认真演戏的人,她是我人生的第一个导演。」金靖回忆。

在上空不断掉下冰淇淋的乐园里

该轮到即兴戏剧出场了。就像掺入一种药剂,两个普通女孩的命运由此发生了新的化学反应。

即兴不能当饭吃,2015年,她们大学毕业后,均找了与表演无关的工作。有段时间刘胜瑛非常忙,工作日晚上赶来排练,结束还要回公司改PPT。但恰恰因为如此,令她格外珍惜即兴带给她的那种美妙感受,仿佛在灵修,可以放下职场上的任何事情。「不用刻意,只要演你就忘记了。」她说,「感觉我是白纸,现在要接受大家的画画了,你们要画一半,我画一半,最后呈现的一幅画,有可能是泼墨,有可能是抽象画。」

通常而言,舞台上金靖演得更疯,刘胜瑛则是那个比较冷静、掌控全局的人。很多演员不自觉地害怕表演中过长的沉默,倾向于把话塞得满满的。但她们总是很笃定,可以一直看着对方不讲话,然后突然开口。

虽然演的是喜剧,俩人都在台上哭过,几乎都是演到亲情戏时。有次,金靖演外婆,她包着饺子,埋怨着早亡的老伴,「我嫁给他几十年,就说我包饺子包不好,现在我也要学。」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。演孙女的刘胜瑛,做了一个很真实的反应,眼泪也跟着落下。话题一转,她们过渡到一个喜剧色彩的结局,祖孙俩开始骂骂叨叨:「我们两个上海人,为什么要去包饺子啦?」场灯一关,全场黑暗,再度亮起,金靖看到观众红着眼圈,还在笑。那是个文学性的瞬间,Harold之神降临了,她感到无比愉悦满足。

时间来到2016年,俩人向职业演员之路迈进,辞职加入飞来即兴——那是由沈飞创办的上海最大的一支即兴团队。对于金靖来说,那倒不是什么需要多虑的选择,反正不到一年她已换了3个单位。但刘胜瑛在国企有份稳定工作,过年刚加了工资。之所以下定决心,是因为她想参加北京的即兴戏剧节,请假申请递交许久,等来的却是领导来到她的工位,当着所有人宣布不予批假。她深感自尊受辱,顶撞回去,然后辞职。

小剧场的线下演出基本难以盈利。当时的飞来即兴只有4个全职演员,她俩还要身兼许多行政工作。但俩人雄心勃勃,还搞了个沪语女子组合,取名「一抛无」(谐音即兴戏剧的英语简称Improv)。用母语表演,受启发于金宇澄的《繁花》,她们都喜欢那本书里讲述的上海。

其实,刚加入《今夜百乐门》时,她们是随时可能消失的边缘角色。一位节目核心成员在内部用「其貌不扬」表达对她们的质疑。其他演员多是主流表演院校出身,有编剧写剧本,她们是另辟蹊径的一组,毕业于政法学院,自己创作,最初交上来的本子不到两页纸——但恰恰是根植于即兴戏剧的创作模式,她们那些没有什么语言包袱、主要靠表演呈现的sketch一旦换人演便难以成立。预录时有个开场,在特写镜头前,演员们摆些动作,逐一亮相。唯独她俩由于不是确定人选,坐在台下看。

「我们永远不要忘记这一幕,好吗?终有一天我们也会站在上面。」她们对彼此说。

最后会发现,我长的是个普通女孩的样子

对于一贯谨慎的刘胜瑛来说,加盟米未不是一个轻易的决定。她心存担忧,会不会金靖才是对方真正追逐的那个人——她在《饭局狼人杀》的综艺效果太好了——而她出于情谊非要拉上搭档。金靖告诉她,对方看重的是她们的团队,想让她们带队搞即兴戏剧。为了确认自己是真正被需要的,她专门去北京见了一趟米未的内容负责人。她们聊了整整一下午,对方细细阐释了那个尚待研发的代号「米王星」的即兴节目。「她跟我讲的那些设想,我觉得天衣无缝,找不到任何缺憾的,那就干」,刘胜瑛说。

初到北京,米未为了让她们快速融入公司,让她们在内部搞了三四场即兴演出,看完的每一个人都很喜欢。她们很喜欢这里的平等文化,和那些明星辩手也很快打成了一片。

早在金靖登上《饭局狼人杀》之前,其实她们都去参加了节目面试。面试的方法就是让这些待定者在节目组的注视下一轮轮地玩狼人杀。刘胜瑛一直抽到狼人牌。她偷偷问金靖,要不要狼人牌换给她,这似乎违反了游戏原则,但她知道游戏毕竟只是手段,选拔才是目的,希望搭档拿到特殊角色,「多一点表现的机会」。

最后金靖被选上了,俩人都没有把结果太当一回事。「同类型的就需要一个吧,因为当时我也只是nobody,他们不需要很多个nobody。」金靖说。「有可能之后她会多一个工作选择,就是综艺方向。」刘胜瑛想得很简单,搭档多些曝光,那么作为组合演即兴就会吸引更多人来看。

但来到北京,两个人的路径变得不同。不断有综艺通告找到金靖,这是市场的自然选择,她从未自己主导过,却身不由己地向着「综艺咖」的方向成长着。刘胜瑛则主力投入在「米王星」的项目上:找演员,组织培训,对外做些小型演出,与编导们研发节目模式。她好像变成了一个上班族,日常守在公司。不像很多喜剧节目有现成的模板,如何把即兴戏剧在剧场里的魅力传递到荧屏上,挑战很大。但她充满兴致。

刘胜瑛至今对那一幕有着恍若电影场景般的记忆。她刚结束一场胡同中剧场里的演出,对面站的是匆匆赶来找她的节目导演。天气潮热,她的手心在出汗,身上却在发冷。她靠着一辆雨披上全是泥点的摩托车,确定自己没听错,节目要改形式,她转为幕后人员,而金靖仍保留在幕前。

「你还愿意继续帮我们做完这个节目吗?」

她故作平静地应答着,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。再后来,她基本听不见对方安慰她的任何话。

当时金靖在长沙跑通告,还不知道这个消息。刘胜瑛回到家打电话给她。两个女孩都哭起来。金靖说,对不起,感觉是我骗了你来北京。

「我们一直觉得我们就是在做自己喜欢的,没有想清楚我们真的能干这一行。」刘胜瑛对《人物》说,「可是你最后也会发现,金靖长得更有辨识度一点,她演会更爆炸一点,我长的是个普通女孩的样子。观众缘是很难控制的一个东西。」

金靖去找领导谈心。当她说到一直以来把米未当成一所学校,话被打断了,「你不能对它抱有不专业的期待,这样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。在这个项目的判断上,这是公司该做的决定。」那位领导说,「你不能觉得我是你妈妈,或者我是你的老师,我是公司的运营管理者。」

我是谁呢?傻子、附属品、金靖的助理

刘胜瑛经常需要面临的一个问题是,金靖火了,你现在是怎么想的?暖场寒暄、善意的关心或者抖机灵的调侃,那个问题就像如影随形的鬼魂。在社交媒体上,她从来不会回复。她还拿去给搭档看,半开玩笑地问:「我该怎么办?」

每当金靖对她表达愧疚,她会回答:「我不是为了你来北京的,我是自己来的。而且哪怕我知道我会现在这样暂时还没有成功,再给我选,我还是会来的。」

单独接受《人物》采访时,金靖讲了一件事。艺人过生日的时候,米未大群里会发祝福,有一次,刘胜瑛的生日被漏掉了。金靖当时甚至没有意识到遗漏的发生,直至很久以后,刘胜瑛才和她说起。刘胜瑛强调自己并不在乎,但她会忍不住地想,「我到底是谁呢?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不太重要?」

在公司之外,随着俩人名气的变化,待遇差别被放大了。两个人同时出现的工作场合,有些人只和金靖握手、攀谈,刘胜瑛会有受伤的感觉,她认为这关乎对人的尊重。性质完全不同于她在节目中被摆到一个次要的位置上——没什么可抱怨的,那是娱乐工业运作逻辑的一部分。

旁人会拿她的处境开玩笑,假装无视她,然后突然转向她:「你在这儿干吗,给金靖当助理吗?」有时候她会笑着怼回去:「你那么没水平的人也在这里啊。」有时则严肃地说,这不好笑。

到了复活赛阶段,她终于把沮丧情绪传递出来。她和金靖商量,把自己的名字从宣传海报拿掉,「我就是你的助演而已,就写喜剧人金靖好了,你不用硬带着我」。金靖当然不同意。刘胜瑛后来想,真把名字去了,外界会不会误解金靖在欺负她,于是放弃了念头。

讲出这些永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诚实面对自己的感受,也需要勇气。如果不是一次有别于惯常场景下的采访——《人物》在刘胜瑛家的客厅里与她长谈8小时,她后来描述过程就像心理咨询——以上故事她也许会永远埋在心里。

好在俩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坦诚、平等的交流,这是多年磨合而形成的模式,金靖向来容易直白说出自己的想法,刘胜瑛是被她改变的。任何微小的、不足与外人道的细节,任一方感到不适,就会和对方说出来,「能改就改,不改就算了」。无关敏感,这是两个女孩认识自我需求与自我价值过程里重要的部分。刘胜瑛提醒金靖,在一些社交场合,如果搭档忘记介绍她,她就有被边缘化的不安。她不是卑微地提请求,她讲得理直气壮。金靖记住了。

涉及两个人的报道,金靖永远是主角。「你看里面写的——我叫刘胜瑛辞职,刘胜瑛就辞职了,我来北京了,让刘胜瑛也来北京。我感觉我像个傻子一样。怎么当初那么多过程都没有了。」刘胜瑛说。

「哎呀,这个展开要讲很久,大家知道结果就好了。」金靖答道。

「也有道理,因为也不是刘胜瑛的采访。」搭档说,「那你以后少说我吧。」少说?这一点金靖恐怕做不到。

刘胜瑛也会告诫名气渐盛的搭档对话语权的警惕,公开比较北京和上海的即兴戏剧圈子时,一些居高临下的片面之词可能令其他还在努力的伙伴受到伤害,而他们根本没有渠道辩护。

在过往岁月里,刘胜瑛是其中照顾对方更多的那个人,现在,金靖承担起责任。在那个把刘胜瑛晾晒一旁的电视采访里,她用插科打诨的方法完成了对主持人的报复,「说好了是采访我和刘胜瑛,结果你一直在问我。」她转向搭档,「刘胜瑛,你千万别出名,有一天你出名了一定要弄死他们。」

参加其他类型的综艺,金靖默认公司经纪安排,基于两个人的咖位给到的通告费有区别,而搭档演喜剧,她要求对半分。公司层面最初是否决的,「这样会扰乱刘胜瑛对于自己的价值的判断,以后再给她接工作一下子低那么多,她会调整不过来」。金靖坚持要这样做,「外行人觉得有主次之分,可是本质我们是一样的。外面已经对她有这样的区分,如果我再跟她区分,感觉是在羞辱她。」

她在用她的方式支持着搭档。遇上粉丝索要与金靖合影,她会主动把刘胜瑛拉进来。当感到公司的一位商务经纪人忽视刘胜瑛,她在微信上屏蔽了那个人。「没有人可以惹刘胜瑛,如果你惹了刘胜瑛」,她说,「就是意味着惹了我。」

一个好消息,一个坏消息

《欢乐喜剧人》结束后,金靖的通告变得更多了。与此同时,仍然没有什么工作找到刘胜瑛。她陷入了一种想证明自己却无从发力的窘境里。随着时间推移,她情绪越来越差。她对自己感到厌弃。

那天结束的时候,她给马东发信息:「马老师,我现在有点搞不清自己的状态,谢谢你这两年的栽培。以后我要是特别厉害,我回来再找你合作。」

马东回复:「别说再见,你又没有走。」

如果说解约带来了什么积极的心态改变,刘胜瑛感到,她的期望值变小了。突然有个活儿找来,「哇,这也太好了吧。以我的消费水平又可以活两三个月。」当然,这可能只是一种自我安慰。

看到刘胜瑛变得忙碌起来,金靖为她高兴。她主动表示如果需要,她可以去演。刘胜瑛谢绝了。金靖作为荧幕明星,可以轻易得到观众的掌声欢笑,别人则需要多倍的努力。她希望能够让团队先自行摸索,等风格稳定后再请她,「让我们的观众知道金靖不是来雪中送炭的,是锦上添花的」。搭档当然是重要的,但找到自己、确认自己,也是重要的。刘胜瑛在过程之中,金靖支持她的任何决定。

在首次压台表演结束后,金靖被喊过去看记下的台领导意见。在记下所有对话的速录上,她看到了一句话:「快点让她减肥。」如果说此时她尚存疑惑,很快她清楚了,导演当面与她委婉提到她的搭档,「可能需要形象上面再上镜一些。」,她马上给搭档发消息:「刘胜瑛你快减肥,否则他们要把你换掉了。」

当天更晚些时候,信息再次得到确认,刘胜瑛也收到了导演沟通的短信。

喜剧也许是所有表演分类中,对演员外形最宽容的,刻板印象里的对女性的审美要求,在这里几乎不存在。想想贾玲、高秀敏与赵丽蓉。刘胜瑛没有深究过搞笑与外形的关系,也许喜感就意味着要看起来笨拙无害一点,也许不是。至少,她从来没有刻意扮丑,肉萌萌的样子也不是设计的喜剧形象的一部分。「我塑造的这个人物,跟我胖一点、瘦一点区别不大。我从来没想到会有人因为我是搞喜剧的,挑剔我的身材。」她想。

他们要把你换掉了。瘦一点。在她青春期过后,减肥就没有成功过,她归结于对美食的欲望太大了,从小外婆教育就是,家里只要有开心的事情,就要吃好的,好吃等于幸福。但深层次的原因可能是,她早就与自己和解了。她从小在一个友善的环境中长大,没有因为自己的身材遭受过敌意,与被孤立过的金靖不同,这是她的幸运。更何况,她离真正的胖的定义相距甚远。父母没有说过她,男朋友没有这么说过她。而现在,她不仅被人指出这一点,那句话还被正式记录在案。速记员打出那段字时会笑出声吗?读到那句话的其他人作何感想?她又屈辱又愤怒。

但还剩其他选择吗?在一片胡乱思绪中,她寻找到逻辑自洽的理由:「如果我瘦一点,让很多人稍微审美更舒服一点的话,那就可以吧。」

从那一天起,改变开始了。有一个健身动作叫做波比跳,通常她只能做五六个就喘得不行,但每次想到速录里的那句话,火焰就在她身体里燃烧起来,她可以做十几、二十个。

负面情绪无法疏导,但在某种程度上帮助了她。就像进行一场速战速决的复仇,对象是自己的身体,她瘦得很快。10天后再次登台,负责服装的工作人员发现,之前给她准备的衣服明显大了,需要现场缝。

他们要把你换掉了。瘦一点。

12月中旬的一天,刘胜瑛的经纪人找她,「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,你听哪个消息?」

原本的目标已经不存在了,她要给自己一个交代

这段属于刘胜瑛的旅程,到此结束了。该做的她做到了,减肥也落实了,她没有改变结果。

她的难过,并不会因为经纪人设计了缓冲环节的告知方式而减少一分。

艺人是被选择的,她知道。如果金靖去拍影视剧,她不奢望她的名字也被叫到。《机场培训师》像个鉴定印章,第一次把她们的名字按捺在公众视野中。这个事实保护着她,让她产生安全感。她一直会告诉自己,「只要她演小品,她的最佳搭档就是我。因为我们两个从大学开始一起长大的。」最后一道堡垒也崩塌了。

「如果我们要鼓励在继续做这一行的人,我们就应该让这些人被大家看到,而不是一些很大牌的人演,尤其是在一个比较原创的作品。」她知道是谁替换了她,但她并不迁怒于她,「就算她不来,也会换另外一个跟她差不多有名的、年纪轻的。」

从前难过的时候,她想去倾诉的第一个人一定是金靖。现在她却不敢与金靖过多联系,担心她的情绪影响到她。就连替换的决定,金靖都是所有人中最后一个知道的,大家都担心她冲动行事。

有一个晚上,刘胜瑛想到一种可能性,会不会失去这位朋友呢?人生境遇从此就岔开来了,金靖越来越闪亮,而她将暗淡下去,「一辈子就这样了」。这些年,演艺圈里很多对熟知搭档都因为各种原因离散了。她不由得害怕。

年三十早上,她在微博上发了一个和金靖的合影,附上一个加油的表情。她觉得金靖应该看不到,但这就是她心底的声音。「我们一起到这步,你一个人也要完成下去,我现在不要顾虑任何人的想法,我想跟她说什么话,我就跟她说。」

再后来,她打开微博,突然一下涌出很多陌生人对她说加油。

「胜瑛,别难过。金靖叫到你名字了。」有人说。

流程精确到秒的春晚,出现了一次小小的执行偏移

春晚曾是将普通喜剧演员变成喜剧明星的舞台,而如今影视名人进入语言类节目担纲角色成为趋势。一个悖论形成了,有名的更有名,无名的往后排。普通喜剧人上升的通道被关闭了,而失去上一次机会的事实又成为下一次竞争处于不利位置的原因。

刘胜瑛并不知道,她以为她通过的一审与二审,以及没机会参加的三审,更像是海选。真正意义上的一审甚至未开始,后面还有三四轮,每次都有作品被刷。而在那之后,还有4次带妆联排,再录制备播带,直至真正的直播。那是一条漫长的路。

这是金靖入行以来演小品,身边第一次没有刘胜瑛。大学时,她们模仿赵本山和宋丹丹,现在梦想触手可及,她感到好孤独。

她顾及刘胜瑛的感受,尽量不跟她提及节目的进展。她父母提前来了北京,叫刘胜瑛来家里吃饭。金爸爸腿有残疾,坐在一个高脚凳上,像个游泳池救生员俯瞰孩子们。你们俩真好,你们俩真好,他说,叔叔最喜欢看你们俩一起演小品。金靖说,哎呦,爸,你别说了。金爸爸说,哎呦,那我又不是故意的。

第一次见替换掉刘胜瑛的宋祖儿,金靖迟到了一个多小时。怎么会有人这么漂亮,她心里说,但是我不喜欢你。后来她们熟了,她发现她是个很可爱、很聪明的小姑娘。相处气氛轻松起来,她跟她开玩笑:「你知道你这个角色怎么来的吧,你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爬上来的,你给我好好演。」

小品开场她有句台词,「今天值班的云子不是请假了吗?」这个名字只是为了好玩,随便用了一个工作人员的名字。她征求宋祖儿意见,能否把名字改成刘胜瑛。「姐,你这是要弄死我,你们的粉丝那天晚上不得把我送上热搜啊。」她没有再坚持。

最后几天,她几乎不看手机,不带任何杂念。一直背台词,背台词。

刘胜瑛的名字最初是留在编剧署名里。离正式上台还有四五个小时,导演过来说,名字加不了。剧本改动太多次,跟原版相差很远,有多位编剧的参与,如果全放进去,署名就太长了。刘胜瑛的最后一点痕迹都消失了,泪水一下涌上金靖的眼眶。

姐,你把刘胜瑛名字加上去吧,宋祖儿说。她们望向负责的导演。导演说,行,你改吧。

观众并不知道这些背后的故事。每个人都做了一点妥协,也承担了一定风险。备播带里用的还是「云子」的名字。对于严谨、宏大、流程精确到秒的春晚,这是一次小小的执行偏移。可在那个晚上,喊出刘胜瑛对金靖有重要意义。

今天值班的胜瑛不是请假了吗?全国观众都听到了。

金靖演完只感到,终于结束了。拿回手机,第一个就给刘胜瑛发信息:「你听到了吗,我叫了你的名字。」

记忆慢慢呈现出真实的样态

随着娱乐产业的复工,数年来的积累令金靖迎来事业爆发期。她向影视领域进军,广告邀约纷至沓来,有了自己的团队和私人助理。上了李佳琦的直播后,她更是成了话题人物,频繁登上热搜。她把银行账单上的数字发给刘胜瑛看,「这么多哎,我现在可以给你买更多的东西。」刘胜瑛说,你不要考验我的人性,你让我自己慢慢来。直播成了风口,刘胜瑛也接到了不少工作。有些时候,她们一起出席。

连轴转的日程下,金靖忙到停下来就只想睡觉。但压力不止是身体上的。一次工作开始前,她躲在厕所哭。她约了心理咨询,差点要去了,又被其他事打断。

即兴里没有最好的演员,只有最好的搭档。她想起被搁置的沪语女子即兴「一抛无」。跟刘胜瑛聊起来,说我们再演吧,一天之后,她就把场地定了。刘胜瑛说,等一下,现在是决定了吗?金靖说,对,我的档期已经调出来了,我必须要这样做。刘胜瑛说,好。

金靖告诉经纪人,不要再安插工作了,「我现在需要回血」。她自己做海报,写文案。「我期待着最快乐的事。」她急不可耐地发了朋友圈。

2020年7月底连续一周,在上海一个酒吧,她们每晚演沪语即兴。门票只有象征性的几十块钱,全部给场地方。她们在旁边巷子租了民宿,演完回去,还沉浸在剧情里,复盘半天。每晚她们聊到两三点钟才睡。

第一天演,久疏战阵,金靖感到状态很差,怎么演都不对,越来越慌乱。有一刻,她要在台上直接垮掉了,「我完全把所有的压力压到刘胜瑛身上」。刘胜瑛望向她,那一瞬间里,金靖收到了信息,「我们不能放弃」。

与《人物》交流时,金靖说起她对搭档的感动,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她。「她到底喜欢我什么呢,其实我有时候也挺讨厌的。」在校园时,靖和瑛,不分高下。在飞来即兴办即兴节,刘胜瑛是总策划,而金靖打下手。突然有一天,落差出现了,「上海的朋友下意识会以为,你跟金靖一起去的(北京),现在就看到金靖,没有看到你了。她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,她怎么受得了这个。」她哽咽了,「为什么她还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做朋友,我是得了便宜的那个人。」她想,如果情况调转,为了回避比较,她会不会选择疏远搭档呢?

最后一夜演完,天空下起雨,她们共撑一把伞,嘻嘻哈哈地回到民宿。金靖说,我们不需要赚了钱觉得很酷,或者买了跑车觉得很酷,我们能回来做很牛逼的双人即兴,我们就是那个最酷的女孩。刘胜瑛说,再回来演还挺厉害的。金靖说,我现在人生目标换了,要做一个酷女孩。刘胜瑛说,谁不想做酷女孩。金靖说,我们还是很幸运啊,所以老天爷对我们很好。刘胜瑛唱道,老天爱酷女孩......

当着《人物》的面,她们紧紧挨着彼此,翻起手机里的老照片,不停笑作一团。窗外雨声淅淅沥沥,往事浮现,时光似乎在倒流。

刘胜瑛说,她对未来有了一种确定感,「可以再努力一点,再看看运势把我推到哪里,我就接受这一切。」距离即兴项目搁置两年后,米未决定开启一个喜剧项目,她俩都在其中。

那个项目最终能大火吗?是或否,不是最重要的。前面路还长,还有很多分岔路。这不是一个如何一步步从泥沼走到梦想彼岸的故事,成功不是这个故事的主题,就像王德伟是个很棒的艺术家,但不是这故事的主角。

明天一早她们要离开这里。那将是一段旅程的结尾,或者开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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