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1月25日 刊|总第2395期
在见到张博之前，你很难想象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。
在20年的从业经历中，他塑造过太多的鲜活角色。有人叫他“帝王专业户”，有人称呼他为“红色小生”。他隐藏在角色背后，让人看不清。
近期，他和观众见面的新角色，是《紧急公关》中的“反派”方励。这是一个自负、狠辣的商业强人。西装革履，金丝眼镜，一副标准的精英人士形象。
但见到张博本人，就能让人迅速将他和角色分离开来。
采访约在周末的下午，他穿着黑色卫衣、运动裤、帆布鞋走进会客厅。以舒适的姿势坐在沙发上，侃侃而谈，说起演戏时的种种，眼神发亮，时不时插上个段子，让人不由得哈哈大笑。
比起采访，更像是闲话家常。不知不觉中，就被带入到他的演艺世界中去了。
不演“坏人”，只演人
“被骂惨了。”
在问及感受时，张博有些兴奋。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，“我看弹幕，说我啥的都有，我就是一个背锅侠啊。”
的确，《紧急公关》播出前，观众对于张博饰演的方励，是抱有怀疑态度的——主要是因为气质太不同了。
方励小地方出身，一路拼搏至公司总裁，看似光鲜亮丽，但在岳父面前，他被看不起；在对手林中硕面前，他似乎总是矮一头。因此，他野心勃勃想要开疆拓土，但他又自卑而敏感，一心对抗岳父和林中硕（黄晓明 饰）。
张博却总被网友调侃有着“一身正气”。很多人对他的印象，还停留在《大秦帝国之崛起》中的嬴稷，《琅琊榜之风起长林》中的荀飞盏，《三国》里的孙权等等。这是满屏弹幕上提及最多的三个名字，而他们都是帝王将相。
张博长了一张“正能量”的脸，就连导演，最初邀请他的理由都是“绝不找一个一看就是坏人的，要找个看着像个好人的”。
刚接触到《紧急公关》剧本时，张博也觉得这个角色离他很远。不单单是外形，更是方励的行事作风。
“最初看剧本时，只会感觉他就是一个有野心的、极度自信又极度自卑的坏人。”
方励在职场上大杀四方，出手狠辣又刁钻，常常让际格公司和林中硕措手不及。但这样一个角色是没有“人味儿”的。
张博说，“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，他永远给人洗脑，我跟导演说这是一个政客啊，他靠着一张嘴他能竞选总统去。”
这种角色有特点，但离观众太远了。张博希望这个角色，是一个被逐渐逼到绝境的“正常人”。因为岳父的藐视，他逐渐变得偏执，因为林中硕的针锋相对，他一步步走向深渊。
这个角色真正开始触动他，是源于方励对员工吴芳的关心。
那是一个刚刚开始实习的小姑娘，抱着一腔热忱来到宏伟公司，却感觉自己被全世界看不起，于是在下班后趴在工位哭泣。方励走到她的身边，坐在椅子上安慰她。
那一瞬间，张博感觉这个角色“落地了”。
这是方励正常人的一面。他对妻子温柔极致，对属下耐心大度，对合作伙伴也能给出最及时的意见。
他有锋利的一面，也有柔软的一面。这些细微之处，就成了让他能够返回“人间”的重要因素。
先在脑海中看见人物，再到片场完成角色
但其实，最初版的方励并不是这样的。
张博拿到的初稿剧本中，方励是更为极致的形象。他是表面上的精英，背地里的小人。窃取别人的经历出书、和前公司老板狼狈为奸、创立了宏伟后又出轨实习生、PUA妻子一起对抗岳父。
“这哪是个人啊，是个炸弹啊”，张博开着玩笑说道。
“这个人可以坏，但不能是脏。”在他的三观中，他所希望的方励是对事不对人的。“如果说他对自己的员工不好，他怎么可能有宏伟公司？这帮员工怎么会效力于他？怎么会听之任之？如果他是无缘无故的坏，角色就立不起来。”
因此，张博接触角色后的第一感受，是新鲜而厌恶。他不是随便就接下剧本的演员。
《紧急公关》是张博作品中为数不多的现代戏。到了今年，他已经出道二十一年了。他在历史剧里掌控过朝堂，也在抗战剧里杀过鬼子。他演过商战剧里的大商人，也演过年代剧里的飞行员。他始终认为，最难演的就是现代戏。
“传奇剧或者古装剧，有的东西是靠想象力完成的。即便它可能是真实的，但谁也没有见过。相反，现代戏发生的事就在身边。它需要一个平衡点，演不到就没看头，演过了就洒狗血。”
在张博的构想里，倘若方励这个角色，会让很多人在他可恨的表象下，看到他可悲、可怜的一面，他才是真正被塑造成了“人”。
在这一点上，导演惠楷栋给了张博很大的发挥空间，而编剧曹雪萍与他一起重构了这个人物。拿到剧本后，张博曾有长达一个多月的前期案头工作。
为方励写了完整的人物小传，把角色的前史和性格成因方方面面填满，那些剧本里已经成型的，甚至没有交代的故事，都在他脑海中完善、补充、丰满。
“只有知其然，才能知其所以然。如何让大家知道方励是怎样的一个人，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事？岳父对他有哪些影响？他对感情的态度是怎样的？我只有把这个魂找到了，把这个人从一个二维功能性人物，变成了一活生生的人，我才能演这个角色。”
那是一段漫长而痛苦的工作。也是非常正宗的进入人物的方法。当年陈宝国为了进入汉武帝的精神世界，把自己关在横店的小屋里苦思冥想一个月，出关时两眼精光四射。一个演员先想象角色接近角色再走进角色，他才能在表演中游刃有余。
那段时间，张博把自己闷在家里，每天对着镜子念念叨叨。妈妈吐槽他“又犯病了”，但张博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。“我开始慢慢爱上这个角色了，我可以演他了。”
在观众能看到的近20集中，张博演出了一个被环境所迫“黑化”的凤凰男形象，他不动声色策划于密室，谈笑风生化危机于无形，话里有话语含机锋，动如脱兔出招无留手…
张博在年代剧和古装剧中练就的十八般武艺，被他改装、化用在当代都市剧中，方励这个坏得“有理有据有自信”的反派呼之欲出。
不怕打碎和重塑自己的演员
《紧急公关》是张博又一次冲出舒适圈的尝试。
上一次，他突破自我的尝试，还要追溯到2011年。那一年，他接到《大秦帝国之崛起》的邀请饰演嬴稷。那时，《新三国》播出不久，他塑造的孙权颇受好评。
他信心满满地去了剧组，结果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，甚至被“打击得体无完肤”。导演丁黑对他寄望殷切，要求严格。他在中戏四年里学的表演技法用不上了，他在片场逐渐形成的表演体系被打碎。
都说演员表演的材料、表演的驱动者和表演的成果都是他自己，但张博在这三个方面的自信都受到了打击。那是他从业以来最艰难的一段时光，“那段时间，真是看到导演都恨不得绕着他走。”
但他还是挺过来了，打碎自己，再塑成形，那是精进的过程。杀青时，张博在片场情不自禁地流泪。从业多年，他从没有一次哭成那种模样。此前十年，他一路顺风顺水，能接到喜欢的作品，却慢慢没有了那种一演起戏就热血沸腾的感觉。
“那个时候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进入舒适圈了，但丁黑导演做了一个破冰出水的事，他把我‘凿’透了，让我看到了自己的更多可能性。”
打下了扎实的基础，张博再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。这些年来，他像是吃“百家饭”一样，尽可能地去尝试没有演过的题材，和一位位优秀的导演合作，和艺术理念不同的团队碰撞。
在他看来，“演员本来是个半成品，有好的团队、好的导演、好的对手，才能共同烹饪出一道佳肴。”
他特别提及了去年十二月底杀青的《中国制造》，那是一部让他“爱惨了”的剧。他用“《壮志凌云》 《激情燃烧的岁月》 《父母爱情》”来形容它。内容之厚重，可以想见。
张博作为男一号，从二十岁演到了九十五岁，一千多场戏，四个多月全勤。很累，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酣畅淋漓的感受了。“那真是一群有激情的人，一起干一件有激情的事。”
他形容自己是一个“自私”的演员。“如果我一直演古装剧或者抗战剧，可能我的成绩会比现在好很多。但如果让我一直去演一些重复的东西，那么我就没有演戏的快感了，我必须要按照我的路来走。”
因此，他去演了网剧，去拍摄悬疑、科技、都市等越来越多的题材，去尝试“反派”，去看着网友“骂”他。他很开心。因为那代表着对饰演人物的认可。
当然，所有的尝试，依旧建立在一些原则之上。尽管尝试了越来越多的新鲜题材，但张博将自己定位为“传统型演员”。
到底有多传统呢？
他演了二十年戏，接触过各种各样的角色，但对于仙侠玄幻，他从没有尝试的想法。
在崇尚IP的那些年里，“地面部队”越来越少，演员基本上都在天上“飞”。不是没有这样的剧本来找他，但张博过不去自己心里这一道坎。
“我找不着下嘴的地，我就吃不了这个蛋糕。如果没有能让我找到共鸣的点，没有能打动我的东西，那么我就不会接。首先要打动我，我才能有办法打动观众。”
张博偏爱所有真实的、鲜活的、有内在力量的角色。这一套理念，来源于他在中戏学习的那四年。
尽管毕业已久，但那些最基础的东西，却始终留在张博的心里。“我觉得中戏那段经历，才是我最宝贵的财富。有了基础之后，我才能去开疆拓土，日行千里，去把我自己不断从人生中得到的体悟展现给观众。”
毫无疑问，张博具备了娴熟的表演技能和丰富的生活积累，他还有一颗热爱表演事业的“戏痴”的心。他不会被一些旁逸斜出的诱惑所吸引，也不会因为没有大爆款就心浮气躁。他一年到头耕耘于片场，他需要的只是一次天时地利人和的机遇。
《紧急公关》里的“斯文败类”焕然一新，显示的是表演的反差。即将播出的《中国制造》里横跨70年“大男主”，考验的是从深度到广度的全方位能量。
当下，现实主义创作手法重新统领了电视剧行业。一直奉斯坦尼表演体系为圭臬的张博再上新台阶，指日可待。
【文/石榴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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